天空的另一面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影评：对这部电影的预期是一场反抗片。我以为会是如城乡发展失地题材中可能会出现的一个顽固的老太太一样，Tereza会固守阵地，用艺术性的方式来展示临终前最后的坚持。 此前对此片的印象只停留在朋友的口述与惊鸿一瞥的剧照，自由生长的植物和巨大的石像在画面中交映，展现出一种强大的生命力。看这部电影就像尝一颗不知味道的巧克力，观影体验比我预期到的要惊喜。我大概知道它的轮廓是有着出走和反抗（resistance）的形状，但故事的内核，叙事方式，情节的设置和转折，以及音乐和画面的配合，交替的专场，给了我超出预期的舒适感。镜头语言在真实和超越真实之间，带来一种难以置信的美感。但我更想要提的，是主人公视角给我带来的惊喜。如果把人的生命和船舶相比，到了终点的船舶会被报废，也许它会被遗弃在印度的西海岸边，被生活在此的人们探索和挖掘其物质性。作为船舶，它的运送使命已经到了尾声，而它作为物质的生命却又开始新的一轮循环。也许它的某个零件会被加工送到家具市场中重新启用。在这样的循环体系之中，“无价值”是一种悖论，因为“价值”在物质的流动中被重新定义。但人的命运却并不相同，影片中，Tereza拥有一份在工厂冷柜链的工作，却被退休，同画面里出现一位年轻人代替她走向工厂。故事中，到了一定年龄的老人便被送入Colony（殖民地），再无人回来。一位老人流露出反抗意愿，他便被reported，便被关在车中。同样是生命周期，人与物却如此不同。或许有些朋友会赞同这套制度化设计背后的逻辑，找找用生理证据堆砌起来的科学证明支撑这一套再生产体系。但却不可否认一点，这违背了主人公Tereza的意愿。而放到现实，Tereza绝对不是个例。因此我才惊讶，这样一部充满现实派气息的影片，居然是一部超能力片。Tereza被强制安放在了这套制度设计下生命周期的尾声，她并不想要年龄勋章的表彰，她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秩序，她有关系很好的朋友，她的生活是平静，稳定而独立的。当她稳定的生活被打破后，她的反应并不是拒绝去colony，而是想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去坐一次飞机。但买票需要她女儿的授权，幼年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在一瞬间倒置，不同的是，已经走过多数人生，面临过许多人生，有自由意志的长者成为了被监管的对象而寸步难行。对于这种建立在生命周期之上的体制，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逃离和出走，去寻求灰色产业的帮助。当Tereza面临一种暴力和无情的被剥夺，离开是必然。我想要再次强调的是，主人公Tereza视角的稀缺性。而除了生命周期背后的时间属性的稀缺，我想要谈谈这背后的性别属性。如果你看过2022年发布的Brainwashed: Sex-Camera-Power纪录片，或许会知道其中80多部影片中电影镜头设计背后的政治性问题。这部纪录片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视听语言本质是一种权力的运用，女性在所谓的“标准化视听语言”中被打量，观看和偷窥的对象，身体被拆解为客体成为荧幕上被性剥削的对象。而在影片中，所有人的身体是完整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每个人都是主体。Tereza的经历是复杂的。首先，Tereza是一个单亲妈妈，她独自打两份工抚养女儿长大。她和女儿之间本应该是紧密的连接，但针对生命周期自上而下展开的体制化制度实践之中，她们之间的距离却无比疏远。她的生活似乎平淡，逃离似乎缺乏惊险。但前半生想必她已足够坚强。影片中特写的三位配角：一位从事灰色产业中的秘密运输工作，因在外漂泊伴侣离他而去；一位会制造引擎，但是总是夸大事实，赌博 酗酒是他生活的日常；还有一位是传教士的弟子，她靠售卖电子圣经为生。这些配角故事是透过Tereza视角展开的，通过她的观察和选择，才有了一场又一场相遇。她并未对故事中的人有任何评判，这从她与人们的互动可以看出来，所有的交互中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和真诚。与两位男性人物相处时，Tereza流露出一种无言感，但从未说过什么。这种视角带来的舒适感当然不单单是女性会有的视角。但如果反思镜头前的权力关系，我是会问自己，这是谁的视角？为什么我会感到这么舒适？什么时候我会不舒适？最后：我很喜欢自然生灵画面和Tereza情感变化的交织。同样是从institutionalized world出走的主题，我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赎》。这部影片真的很好。不剧透了。